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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篇文章引用自此
感謝秘書借我收藏<(_ _)>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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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前,南京大學的董健教授要我去主持博士生的學位論文答辯,順便做了一次演講。演講結束後有五位學生來到我的旅舍,問了一些問題,於是有了一次愉快的談話。


問:這些年,報刊上有不少對於您的評論,有些評論明顯帶有惡意,您為什麼不反駁?
答:有的文章用詞比較尖刻,但其中也指出了我文章中的某個錯訛或疑點。作個比喻,這是包裝粗糲的無價饋贈。你至多只能說「惡詞」而不是「惡意」。


問:他們為什麼不能心平氣和地評論?
答:有時周圍雜音太多,批評者怕大家聽不見他們的聲音,就喊得響一點,衝一些,這是可以理解的。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聲調就拒絕批評。世界對我們的關愛多種多樣,烈日當頭,朔風撲面,海浪捲身,山路磨腳,哪能把它們都調適得溫煦柔和?全都調適了,這個世界也就變得毫無意思。


問:有的批評並沒有實質性的意見,只是按照他們自己的文學標準指手畫腳,連文化的多元性也不講了,這樣的批評您也能容忍?
答:主張多元並不阻止人們表示自己的好惡。為了禮貌什麼也不說,反而見外。設想一下,我們穿著一套服裝出去,突然有一個人走進前來說這套服裝不大好看,究竟好不好看是另外一回事,但眼前站著的顯然是個爽利人,沒準能交個朋友。


問:有的評論硬要文學承擔歷史學和科學研究的任務,這樣的批評您看到了嗎?
答:看到過一二篇。當時就想,這一定是文學界之外的朋友寫的,連文學界之外的朋友也仔細的看了我的書,真是大喜過望。


問:有些文章散佈了有損您人品的一些謠言,您剛才在演講中說了,那都不是真實的。對這樣的文章,您難道也不氣憤?
答:署了自己的名字來寫這些謠言,可見他是相信這些謠言的,因此他多半不是造謠者。


問:您的意思,我們必須把目光對準真正的造謠者?
答:也不必如此認真。有很多謠言,其實是幾個誤會的組接,幾度移位的累加,並不一定背後躲著某個陰險的造謠者。譬如有人說我在某個座談會上講了什麼話,而我實際的意思並不是那樣,這看起來很像一個謠言。但仔細想想整個過程,可以產生誤差的機會太多了。在座談會上一個人的發言,是表述自己的獨立意見,還是反駁別人、回應別人當場就已經分不大清楚;這樣的座談會一般都不重要,記者沒有任務作精確報導,所寫的記述也只是根據自己的意向略作選擇而已;編輯根據版面的許可進行刪節,更是理所當然;當這種信號終於曲曲折折到了批評者那裡,他當然也要加入自己的推斷和想像,這樣一層層下來,結果可想而知。如有不良後果,可以打一個招呼。一般也就算了。這就像山間一道溪流,流著流著就轉了向。何必為了一點彎曲就生氣,只要自己有足夠的水量,總會像模像樣流下去的。


問:照您這麼說,我們平常在心理防衛上是否有點過於敏感?
答:這是戰爭歷史和鬥爭哲學長期沈澱的結果,沈澱變成了遺傳。醒著的時候虎視眈眈,睡下了也要枕戈待旦,一有風吹草動就渾身緊張。你一緊張,對方也緊張,一場不愉快的對峙也就真的開始了。其實這很可能是一個「心造」的戰場。


問:如果人家真的對著你衝過來了,你也不在乎?
答:那也要分一分。有一次我和一位教師上街,看到一起車禍,便停步觀望,一個保安人員推了我們一把,還厲聲喝道:「有什麼好看的,快走!」和我在一起的教師非常生氣,覺得是侮辱了我們,要去論理。我說算了,他確實推了我們,但並不是針對我們這兩個具體、特定的人。他與我們無冤無仇,只是在泛泛地維持秩序。這種情況在文化評論中也有,衝著我們來並非對我們個人有惡意。


問:那麼,世界上還有沒有事情值得我們奮起抗爭的呢?
答:有,太多了。世界上有大量違背人性人道、侵害人民利益、玷污人類尊嚴、阻擋文明事業的惡人惡事,需要我們去尋找、去追逐、去搏鬥。我主張大力消解文化界的無謂紛爭,正是希望大家省出精力來參與這一崇高的戰鬥。如果文明的力量不斷地自我耗損,真正的野蠻和邪惡就會橫行無忌了。


問:是的,有時我們也覺得,最費精神的事情過後想想沒有價值,但一遇到麻煩就不由自主地黏在裡邊出不來了。你碰到這樣的情況事如何快速解脫自己的,譬如一個警句,一個座右銘?
答:我老想四個字———人生太短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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